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幸福的木匣子

祖母去世前一周,我去醫院探望她,恰好看見祖父將一個棕紅色的木匣子放在祖母枕頭旁。木匣子小而精緻,被一把小銅鎖鎖得嚴嚴實實。祖母伸出枯槁的雙手,在楠木匣子上反覆摩挲,乾癟的嘴唇喃喃著,聽不明白她說些啥,但卻猜想得出那一定是些甜蜜的回憶。我有些驚奇,心想:楠木匣子裡裝著什麼,竟讓祖母感覺那麼幸福?  
      祖父祖母年逾八旬,早已過了金婚。我想,祖父一定知道祖母的秘密吧?可祖父卻說:「55年前,我們新婚燕爾,她帶來了這只木匣子,從此一直鎖著,從未打開過。所以時至今日,我並不清楚木匣子裡裝的什麼。」祖母聽了,從內衣口袋摸索出一把小鑰匙,示意祖父把它打開。盒蓋揭開來,映入眼簾的是一張舊照片,下面是一疊泛黃的信封。

      一封封地展開信紙,我這才看清,那全都是些求愛信,詩一樣的語言,讓人掉淚。數了數,不多不少,共99封。我一下子就明白了,木匣子裡鎖著祖母少女時代的初戀故事,照片上的青年與她青梅竹馬,兩小無猜。為了追求心中的戀人,他坐於苦雨孤燈之下,不厭其煩地寫啊寫啊,一共寫了99封,後來卻不知為何陰錯陽差……祖母珍視少女時代這段純真的情感,就將這99封求愛信裝進了木匣子,作為心中的秘密,一直保存在身邊,直至生命的最後一息。

      我的心情當時複雜極了,我不知道祖父的感受如何。我瞥了瞥他,他卻像沒事似的微微笑著,將那99封求愛信一封封地疊好,一封封地重新裝進木匣子,上面依舊壓上那張舊照片,依舊加了那把小銅鎖,依舊放在了祖母的枕頭旁。

      兩天後,祖母面帶微笑去世了。在臨去前幾個小時,她異常清醒異常精神,拉著我的手對我說:「孩子,沒有人知道你祖父的心胸有多麼寬廣,沒有人知道你祖父對我有多麼寬容。從結婚那天起,他就知道我保存了這個木匣子,私藏了心中的秘密。但幾十年來,他從未強求我把它打開。作為妻子,此生我感到無比的幸福。」

      「你也是這樣對他嗎,祖母?」

      「是的,我也是這樣對他。」祖母笑吟吟地回答,「其實,夫妻之間都有各自的秘密。所以,也都應有一個存封各自秘密的木匣子——保持婚姻幸福的木匣子。」

      我點點頭,明白了祖母的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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