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開門辦學

「學制要縮短,教育要革命。」這是毛主席他老人家說的。他老人家是金口玉言,除了副統帥林彪敢不聽,其他人都聽,我一個鄉下小孩子更要聽。所以,小學五年後就稀里糊塗到了初中。初中在我姥爺的那個村,距離我村二里。
  
  初中學校的修建估計也是按照毛主席他老人家意思辦的。自修建以來就沒有院牆,北邊一排六間是教室,教室的後面是一個土坑,亂長著茂密粗壯的楊柳樹。南邊一排六小間房屋是老師的宿舍兼辦公室,後面稀疏散落著幾株榆槐樹。在老師宿舍與我們教室兩排房中間有一條土路東西穿過,是村子前後街的分界線。整個學校佈局很符合毛主席和那個年代的教育思想——開門辦學。
  
  一個初中學校沒有院牆,在現在平原地區是很難想像的,所以學校的教室像戲檯子,任何人都可以在前面走來晃去,不吵不鬧的算好人。教室前面有一個磚壘的乒乓球檯子,在我們上課時候,村裡的小孩子經常吵鬧著打球,聲音太大影響教學,老師出教室吼一聲就把小孩子嚇跑了。可這嚇不跑後街的那個瘋子,那瘋子是間歇性的,不犯病時老老實實,一犯病誰也管不住,犯病了就沒腔沒調地站在乒乓球檯上亂叫,過路的人笑,教室裡的學生笑,最後老師也跟著笑。老師不敢惹這瘋子,他是武瘋子,打人,等瘋子唱累了走開,也該下課了。前街的老太太舉著棍子追趕丟蛋的雞,三跑兩奔,雞撲稜著翅膀就從窗戶飛進了教室,於是教室炸了鍋,老太太可不管上課不上課,她只在乎雞,氣喘吁吁在教室與雞周旋,女生嚇的尖叫,男生趁機起哄。上音樂課唱歌,過路的農民把農具一放,就坐在乒乓球檯上在教室外欣賞,一個老漢牽著驢準備下地幹活,同大夥一樣駐足聽歌,學生合唱聲音一大,不知驢是受了感染還是受了驚嚇,也毫無顧忌地仰頭引亢高歌,裡面歌聲嘹亮,外面驢鳴震天,外面和裡面就笑作一團,直到隊長走來大吵才散去。
  
  學校所在的村是學大寨先進村,人少地多,我們兩個班的學生就成了村裡的無償勞力,人手不夠時,隊長打個招呼,學生放下課本就開赴田間,比牽驢還方便。農活忙時,一兩個星期不上課,老師說這是廣闊天地煉紅心。
  
  春天平整土地、砸坷拉、栽樹、間苗、澆地,夏天收割麥子,秋天摘棉花、收玉米,參加勞動比上課時間還長。讀了二年初中,絕大多數學生連勾股定理也分不請,一元二次方程也不知道從何處下手。反正那會不講學習,勞動是評選三好學生的主要標準。
  
  除了勞動還要搞大批判,批林批孔、評《水滸》批宋江、反擊右傾翻案風,教室後牆辟有大批判專欄,人人寫批判稿。學校編排了文藝節目到附近各村巡迴演出,同學中有扮演紅衛兵小將,有扮演孔老二林彪宋江。每到一村,老師都向村裡的老百姓介紹某某是我們學校的主演,一個上了年歲的老漢不懂主演是什麼意思,逢老師介紹過的主演同學上場,老漢就說這個是豬眼,其他同學上場,老漢就說分別說是豬耳朵豬嘴,惹的大家哄堂大笑。
  
  公社中心校開運動會,各學校挑選運動員參加,跑跳和投擲的都好挑,就是游泳這一項不好找。農家子弟沒有受過專業訓練,所有的游泳技術也不過是在村子水坑裡自己撲騰幾下的狗刨動作,可男生們都不服輸,報名甚多,老師犯難,後來一想,說,是騾子是馬,咱拉出去遛。於是把報名的全拉到村東大水坑邊。沒有報名的女生在一旁觀戰,報名的男生在坑南邊高坡上一溜排開,家庭條件好的穿著花花綠綠的粗布褲衩,條件差的沒有褲衩,只好光著脊樑穿著長褲應戰。老師一聲令下,一齊躍入水中,等游到了水坑北頭,有三四個泡在水裡不敢上來,老師嘟嘟吹哨也不管用,親自跑去一問,原來游泳時褲衩被水的阻力給褪掉在水裡了,於是留下幾個人拿著竹竿在水坑撈褲衩。
  
  那會兒也真可笑,天一熱,上課時候男生大多是光著膀子,老師也見怪不怪,家窮,有幾個能買的起襯衣背心呢?只要上自習,調皮的男生經常跳過教室後窗到樹林裡打撲克。批孔孟之道,批師道尊嚴,調皮學生變著法跟老師搗蛋,上衛生課講二氧化碳,老師提了一個問題:為什麼睡覺時候不能蒙著頭睡覺?老師的意思是呼出的二氧化碳對人不利。一個男生站起來回答說:蒙著頭睡覺放屁時嗆得慌。學生大笑。
  
  快初中畢業時粉碎了「四人幫「,恢復了高考,開門辦的學漸漸又關上了門。兩年後這所初中撤消。後來我故地重遊時,所有的房屋都已不復存在,劃給村民作了宅基。我的寶貴而又荒唐的初中時光也永遠關在了記憶大門之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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